遺失

那天整理CD櫃，找來找去也找不到一套舊影碟．最糟的是我連影片的名字也忘記了，當時在影碟店以特價買回來，在家裡放了良久，後來在一個悶透的無聊下午拿來看，是一齣引人深思的片子．

這大概是六七年前的事，片中很多細節都給忘了，以下是記憶的片段：

故事約發生在三四十年代左右的倫敦，我想那裡是康橋．富家子弟在這地方活得很快活自在．男主角家境並不富裕，卻才華横溢，滿懷夢想．在學校裡遇上了富家子同學與他的姊姊．這女子光彩耀目，放浪不羈，把男主角弄得眼花撩亂．他們就這樣墮入了愛河．

（“尋夢，撐一支長篙，向青草更青處漫溯……”）

他們飛快地決定結婚，婚前男主角受到警告：他的未婚妻是有病的，大約是腦內有個腫瘤或是內分泌失調之類，女方的父母甚至請那從小照顧女兒的專科醫生為他詳盡講解了一次，像上一堂醫學課，他的未婚妻有點尷尬，男方有點似懂非懂，他們還是結婚了．

矛盾在新婚夜開始．翌晨那新婚的太太坐在窗旁，向著滿臉不樂的丈夫道歉，她的月經昨夜突然來了，就像是醫生所說的，她的經期非常紊亂，要來便來．丈夫不發一言便出門去了，像沾了滿身的霉氣似的．後來的生活也是一樣．太太間歇性會情緒失控，丈夫永遠不發一言，有時那太太會在大庭廣眾，當著丈夫的臉跟他的朋友說：“我知道你想跟我上床”．丈夫當時在學術界已薄有名氣，太太為他帶來很多難堪的時候，連他的小舅子都認為這個姊姊丟臉死了，是姐夫前途的障礙．那做丈夫的從不發一言，更多時候他選擇離開現場．太太的家人都認為他是一個好丈夫，是典型的英國紳士吧！

然而，最令我最難忘的卻是，有一次太太在娘家中發瘋，她的母親馬上大力的擁抱著她，一直抱著她，突然她清醒過來似的，說：“對不起，我剛才怎麼了．” 非常平靜．

故事回到現在的時空，有人到療養院探訪那位女士．她在精神病院住了數十年了，但風采與精神很好，據說現代醫學發明了一種新藥，可控制她的“病情”，她的病例是罕見的，所以常給拿來作醫學例子．

那到訪者問她：“你的丈夫把你關進這裡來．其實你現在已經不用住在精神病院，你會不會控告他？”

“你說什麼？他是最高尚的人，你竟敢這麼說他”她非常激動．

“你父母把所有財產都留了給你，他把你關進後便承受了你的所有．據我所知，這些年來他都沒有探望你，也沒有申請讓你出院．”

“你走，你膽敢這樣說他！你走”她可以侃侃而談自己的病與出醜的模樣，但人們不可指責她的丈夫．

鏡頭影到他丈夫的生活，也是孤單一人，鬱鬱寡歡．

六七年前我看這片子的時候，我覺得十分可惜，她原是才情並茂的一個人，愛上了窮小子，卻不被愛不被包容不被了解不被接納．我有時會想，她發瘋未必是因為肉體上的毛病．你要我面對一個人，這樣冷靜地看著我不樂我痛苦我需要幫忙卻冷淡地走了開去，我也會發瘋．為何他就不能像那個母親一樣，只用雙手去緊緊擁抱我，接納我？

我覺得作為丈夫的太軟弱太退縮，浪費了美好的時光．

今時今日，我突然覺得那做丈夫的也可憐，沒有人是天生的強者，為什麼他不可以軟弱他不可以退縮，其實又有誰配得上配不上誰，人可是她自己挑的，是她的選擇．人生，原本就很難事事美好．

以往年少，常會問為什麼，常會想，是什麼讓相愛的心隔阻．後來在一本雜誌中看到了一篇文章，大概說男人在追求途中退縮，是他的理性叫他去逃，那未必是因為什麼人不好，什麼人惹他討厭了，可能只是──他還沒有準備好．他沒有準備好一段更緊密的關係，他沒有準備好承擔額外的責任，那怕只是一份友誼也好．我會想，那個作丈夫的把妻子留在精神病院，也許只是他還沒有預備好，沒準備好去面對那早已消耗殆盡的愛情，沒準備好去承擔自己多年來的疚歉．也許，他自一開始都沒有準備好，而這並不是誰的錯．

真的很想重溫這齣影片，希望不是搬家時把它丟了…